学习强国上海学习平台：“我们改变了他们，最后，他们也改变了我们”——专访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援藏教师

张小波校长与学生们在一起

记者来到位于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市的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，见到张小波校长的时候，正是5月里的一个好天气。这在上海早就短袖单裤的时节，在那里却还得要穿上薄薄的羽绒服才能扛过早晚巨大的温差。

张校长给我献上了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哈达，这是藏族同胞对远道而来的朋友表达的欢喜与敬意。“我们学校一共有30位来自上海各个教育战线的援藏老师，在这里三年来，大家做出了很多成绩，也付出了很多心血啊！”

在张小波被高原烈日晒黑的脸上，和蔼的笑容浮现了出来。“老师们都太不容易了，孩子们也都很了不起！”

教育的本质是心灵教育，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，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，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——这是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的名言。

“我们改变了他们，最后，他们也改变了我们。”

在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张小波校长的领航之下，这里的上海老师和本地学生之间、上海老师和本地老师之间，一直在互相摇曳、推动、唤醒，谱写了一曲曲动人的高原颂歌。

朱忠壹：离开“舒适区”，做自己想要成为的人

来自上海市杨浦高级中学的思政课教师朱忠壹，到了日喀则上海实验学校的第一年，教上了历史课。“学校师资紧缺，我顶了一年的历史课，后面两年还是教思政，干回了老本行！”

朱忠壹还担任了日喀则市高中思政兼职教研员，是拉萨市和日喀则市的“国培计划”指导专家，为两地培训思政课教师两百余人。“常常要给老师们开讲座，新课标新教材培训、课堂教学指导、考试命题指导、教师研修、人工智能赋能思政课……忙是很忙，但获得感满满的！”

谈起援藏以后最大的困难，朱老师坦言由高原环境带来的身体不适让他非常“头痛”。

2022年10月，朱忠壹突发肺炎，在日喀则市人民医院挂水十天无果后，援藏领导决定送他返回上海治疗。神奇的是，回到上海当晚去医院做检查，体内细菌感染的指标就下降了一半。

“原本我以为肺炎可以好透，可是在接下来两年里时常复发，而且多是来往沪藏两地后，身体还在适应期复发的。我的同事们也多少都有各种身体反应，有些回到上海后就会好转，在藏工作期间哪怕用药、休息也效果一般。”

由环境问题引发的身体不适，也给教学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困难。

“今年4月中旬我带团回上海参加青少年三交活动，飞机落地第一天痛风发作，在家躺了一周后去医院做了膝盖穿刺，提取积液后才有好转，只能继续拄拐带团奔赴各个目的地。”朱忠壹时常觉得力不从心，“身体上的病痛，严重拉低了我的工作和学习效率，效率只有在上海的60%，哪怕吸着氧工作也经常会头疼和困乏……”

可是，急性子的朱忠壹并没有被轻易打败，哪怕效率60%，也要拿出100%的努力与奋斗。除日常教学之外，朱老师还负责日喀则市的思政课改革创新工作，大中小学思政课一体化工作和大思政课建设工作。

“我带领学生参加了很多全国级的展示和比赛，许多学生参赛前后判若两人，变得更自信和上进，学生乃至学生的班主任和家长都会对我表示感谢。”

2023年朱忠壹带着学生参加全国青少年模拟政协活动并拿了大奖，赛后有些学生家长发短信给朱老师表达感谢，有些藏族老师则直接在朋友圈留言，直言朱老师给学校带来的荣誉与改变。“我被他们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！”。

带教青年教师也是朱忠壹的主要工作任务之一。朱老师平时工作上计划性强，工作节奏也快，很多当地的藏族老师一开始跟不上他的节奏，产生了不少摩擦和不理解。

“生活节奏、个人风格差异再大，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：为了教学工作。我只能不断沟通，我也相信真心待人，日久见人心，总是会赢得本地老师的认可与支持。”

朱忠壹的努力没有白费，他带教益西措姆老师开设了《叫我们怎么不歌唱》大思政课，最后荣获了长三角“优师优课”一等奖；他指导达娃央宗、白玛央宗、仓决、潘顺、多吉欧珠等许多老师开设公开课，参加赛课。“在青年教师带教中，可能有些老师取得了一些成绩，有些老师也可能会铩羽而归，但我看到的是他们身上的成长与蜕变。”

在上海杨浦出生、长大、读书、工作的朱忠壹，这次选择援藏三年，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家乡。朱忠壹坦言，刚开始确实有未知的恐惧，不知道自己是否“扛得过去”，更不知道能否应对这种孤独，能否安然度过这段没有家人亲友陪伴的岁月。

“虽然网络发达，能够经常保持同上海的联系，但是这些都不能替代‘面对面’的交流，很多时候，一个眼神、一个微表情、一两句话就能心领神会的事，窗口打字、语音聊天、哪怕是视频对话都可能造成误解与会错意。而且离开家、离开原单位时间长了，偶尔回家、回原单位，甚至觉得自己像个‘外人’，他们说得一些梗接不住了，他们说得一些人不认识了，他们会心一笑的事我觉得莫名其妙了。”

但朱忠壹是“壹老师”，三年来，他也成为了西藏孩子们心中无可替代的“壹老师”。

“我给学生的寄语，就是希望他们有机会考大学来上海，有机会就去祖国各地看一看走一走，要张开自己的双眼，打开自己的格局。”

像朱老师一样，离开家乡，来到更广阔的地方，做自己想要成为的人。

施余力：“孩子们希望我留下来，再教他们一年高三数学”

采访施老师的时候，记者问了他三个问题：援藏三年来，最开心的是什么？最大的收获是什么？最骄傲的是什么？

施余力这么回答了我——

“最开心的，是学生们喜欢上我的数学课！第一年我任教高一，后面两年任教高一和高二。我教的高二学生，得知我即将完成三年援藏返沪时，很不舍得，希望我能留下继续任教高三。

“最大的收获是，喜欢上了高原独特的风景。之前没有到过青藏高原，对高原反应也心存恐惧，经历了三年的适应，我战胜了自己，发现了西藏之美。

“最骄傲的是，我与第十批援藏队友一起在高原上坚守三年，也见证了援藏30周年的历史性时刻。”

施老师的数学课，总能让孩子们在课堂上活跃起来——但做到这一步，施余力也是用尽了各种办法。

“孩子们的整体学习态度还是很不错，但过于薄弱的基础让他们在面对高中数学时显得力不从心。”施老师告诉记者，不少孩子在进行分数、负数计算时很容易出错，对于常见的一元二次方程和二次函数问题熟练度不够。施余力需要额外调整教学节奏和内容，把基础内容夯实了再继续新课程的教授。“来来回回经过很多努力，我班上孩子的数学成绩得到了有效的提升。数学关键在面对困难时有自信，不能被困难击退了！”

数学教学上的困难，施余力帮助孩子们一个个击退；生活上的困难，施余力只能靠自己“扛下来”。

“出发来西藏的时候，我的两个孩子还很小，一个小学一年级，一个刚上幼儿园。”错过自己孩子的成长，施余力内心感到遗憾和愧疚，“这三年每次休假回来，孩子们都特别特别开心，但每次离家返藏工作时，离别也越发难受和不忍……”

施余力没办法陪伴自己孩子这三年的成长，只因他把这陪伴渡让给了西藏的学生们。

“我希望我的学生，能一生保持积极和乐观，能认识到知识和努力才是真正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。不管是高考，还是将来的工作生活，他们都能顺顺利利，我希望听到他们的好消息！”

于广瀛：“我把我的电话号码，都留给了藏族学生”

在这批援藏教师队伍里，于广瀛先后任教了两个学段、四个年级，成为了西藏当地教师开设讲座次数最多的老师，教学成绩也非常出色，多次获日喀则市第一、西藏自治区第一。

“在日喀则三年，我最开心的是有更多的机会发挥我在‘传、帮、带’中的作用，在教育实践中取得了优异的业绩。三年来我听课评课数百节，开设讲座数十次，通过努力，很多老师们的教育观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”

西藏地广人稀，不同学校之间的空间距离遥远，当地教师的培训和教研存在一定困难。政府对西藏教师的培训力度很大，经常组织西藏当地教师接受外省市专家培训。但外省市专家对西藏当地的教情学情特点了解有限，因此藏族的教师面对这类的短期培训，收获也有限。

于广瀛一直在琢磨怎么让优秀的教师发挥出真正的潜力来。

“其实西藏当地有很多优秀的教师，我认为让老师们把各自探索、总结和提炼出来的实践经验，在同行之间分享，对提高整体教学水平最有帮助。”于广瀛鼓励老师们一有机会就自己“讲”，而不仅仅是“听”，这样才能最有效地促进老师们的专业成长。

“我希望建立一种校验和培训机制，充分发挥西藏当地教师的作用，让优秀教师有机会总结和提炼实践经验，并让他们在同行之间分享——这确实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，我们都需要致力于此。”

于广瀛的这一套想法，在课堂上也被发挥得淋漓尽致。他鼓励老师们，尽量创造机会让学生发挥出主动性，“自己要勇于‘讲’，而不仅仅是‘听’。”

孩子们都很喜欢于老师的物理课，因为课堂里充满了“主观能动性”，充满了“互动与乐趣”。

于广瀛告诉记者：“我把我电话号码都留给了我的学生，永远欢迎他们与我交流。”